夕阳与朝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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芙蓉唉......
医疗干员芙蓉，你又来给车尔尼先生送药吗？
芙蓉嗯。
医疗干员真是辛苦你了。
医疗干员唉，车尔尼先生人不坏，只是，要是他能记得按时接受治疗就更好了。
芙蓉是啊，希望他能更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。
医疗干员虽然这样又觉得就不像他了。
医疗干员我先忙去了，等会儿一起吃午饭吗？
芙蓉好。
芙蓉......
芙蓉车尔尼先生，我要进来了。
门内的声音请进。
芙蓉欸？
根据过去的经验，这种时候她往往得不到回应，以至于她不得不采取一些强制措施——比如专门申请了一把车尔尼宿舍的备用钥匙卡。
但今天车尔尼似乎并没有过去那么忘我，宿舍的自动门在他的回应后立刻被打开了。
怎么了？
带着这样的怀疑，她走入车尔尼的宿舍。
杂乱摆放的乐谱、各色各样的速溶咖啡包装、源石技艺研究相关的书籍，以及一个在这堆东西之间眉头紧锁的埃拉菲亚。
车尔尼的宿舍里，大体总是这样的光景。
车尔尼......
大部分时候，这一幕意味着他正在进行创作，而这种状态下的他，没有人能够打扰。
——基本上，医疗部的几位常驻医生都进行过各自的尝试。
不过，今天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同，他的面前并没有乐谱，他看起来并没有在忙着创作。
这反而让她有些生气。
芙蓉车尔尼先生，如果您没有在忙着您的创作的话，我希望您能够记着来医疗部体检。
芙蓉请不要把例外当成理所当然。
车尔尼芙蓉，你来得正好。
芙蓉我来得当然正好，毕竟您这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车尔尼如果我要在罗德岛开一个钢琴班招收一些学生，我该怎么做？
芙蓉啊？唔，去后勤部那边填一下表格应该就好？
车尔尼好，感谢你，我这就去一趟。
芙蓉欸？欸？？
芙蓉嗯？桌上这是什么......
芙蓉过去的体检报告？
芙蓉......
芙蓉等等，车尔尼先生，您还没体检呢！
芙蓉......没想到车尔尼先生开班的消息放出去后，会来这么多人。
有品味的病人请问车尔尼大师的钢琴班是在这里报名吗？
芙蓉是的，这里是队尾，请在这里等候。
有品味的病人哎呀，前面队伍已经排这么长了吗！我就跟你说让你早点起来，这孩子，就是不听话。
排斥的孩童妈妈，我不想学钢琴了！
有品味的病人这位可是莱塔尼亚的名家，错过这个机会，下次就没了！
有品味的病人这可是你的好机会。
排斥的孩童......好吧。
有品味的病人小姐，我听说车尔尼大师不好相处，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？
芙蓉啊，关于这点请不用太担心。
芙蓉车尔尼先生来到罗德岛之后，脾气相较过去已经好了不少。
有品味的病人好的，好的。
有品味的病人站直，立正，调整好表情，进去之后好好表现。
排斥的孩童是......
芙蓉......
芙蓉请问，车尔尼先生在维多利亚也很有名气吗？
有品味的病人嗯？你不是他的助手吗？这都不知道？
芙蓉......抱歉，我是他的医生，只是怕他出事，所以才来帮忙维持秩序。
有品味的病人哦，医生，那你看来对音乐了解不深。
有品味的病人车尔尼先生的《晨暮》，即使在维多利亚的贵族圈子里，也是广为传播的。
芙蓉原来如此。
有品味的病人哎，真没想到，我光知道车尔尼先生也来了罗德岛治病，原以为最多听他弹奏一曲。
有品味的病人听说这位大师性情十分古怪，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开班。医生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？
芙蓉我......不知道。
芙蓉也许是车尔尼先生想要换一换心境吧。
有品味的病人呵呵，也许吧。反正，这一趟回去，不知道有多少太太要羡慕我了。
焦急的病人车尔尼大师，您怎么了？！
车尔尼......抱歉，我忽然有些急事。
焦急的病人哎，等等呀！
芙蓉（低声）他的表情......
芙蓉......抱歉，先生，请在这里等候，我去看一看。
芙蓉本以为车尔尼的身体出现了问题，于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。
却没想到，车尔尼并没有回宿舍，而是拐角走进了一间训练室。
而在训练室里，他找到一个沙袋，狠狠地开始了击打。
看来，车尔尼比她想象的要有精神得多。
车尔尼那个贵族，那个贵族不停地在我耳边说着他对音乐那粗浅的认知。
车尔尼他难道不知道，因为他的自以为是，他的孩子被迫接受了多少错误的认知吗？
车尔尼音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？
车尔尼他的孩子对音乐的排斥完全是因为他本人的肤浅！
车尔尼上一个人也是！再上一个——
车尔尼哦，那个人倒是还好，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受一点音乐方面的熏陶......
芙蓉......
芙蓉车尔尼先生。
车尔尼芙蓉，你怎么来了？
芙蓉我还以为您身体不舒服。
车尔尼没什么，如你所见，我只是在稍微发泄一下。
车尔尼还在莱塔尼亚的时候，我就经常要见一些这样的贵族。
车尔尼他们通过格特鲁德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我的面前，希望我能教授他们的孩子成为一名钢琴大师。
车尔尼我当然可以教，但是，他们之中大部分并不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钢琴家。
车尔尼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邀请我为他们演奏，或者和格特鲁德搭上话。
车尔尼而即使是真的希望孩子成材的，也不过是希望他们孩子的音乐技艺能够符合作为贵族的身份。
车尔尼而他们的孩子也大多被他们教育得呆板或者势利。
车尔尼每当遇到这样的组合，我就会无法忍受。
车尔尼还要谢谢你推荐我锻炼身体，它的发泄效果还不错。
车尔尼指了指沙袋。
芙蓉......
芙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您这么纯粹的呀。
车尔尼我当然能够理解。
车尔尼在夕照区，也会有邻居希望我能教他们的孩子钢琴，只是为了当做一门手艺。
车尔尼呵，倒不如说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。
车尔尼但和贵族们相比，他们至少是可爱的，所以，我始终更喜欢夕照区的氛围。
车尔尼人们可以欺骗我，但是，在面对音乐时，他们应当保持诚实。
芙蓉您要是这么不喜欢这些慕名而来的贵族，要不然还是不要开这个班了。
芙蓉我们医疗部也担心您的身体——
车尔尼......
车尔尼不，不行。
车尔尼我必须开这个班，这是我必须克服的障碍。
芙蓉......
芙蓉如果您实在不太愿意应付那些监护人，我可以去和那些监护人谈一谈，让他们只把孩子送进去。
芙蓉并且，您未来的课程中，也谢绝监护人的陪伴。
芙蓉这样应该能减轻一些您的负担。
车尔尼哦！这个办法不错。
车尔尼就这么办。
芙蓉......
芙蓉车尔尼先生，到体检的时间了。
芙蓉车尔尼先生？
有品味的病人芙蓉医生，您找车尔尼大师吗？
芙蓉是的。
有品味的病人大师的话，他似乎去上课了。
芙蓉但是，现在应该不是钢琴课的时间吧？
有品味的病人哦，不是钢琴课，听我家孩子说，他好像最近经常去上海帕提娅老师的历史课。
芙蓉哈？我去看一看——
有品味的病人啊，等等，芙蓉医生。
芙蓉怎么了？
有品味的病人您是车尔尼大师的主治医师，您应该在他那里说得上话。
有品味的病人有些话，我想和您聊一聊。
芙蓉呃，您先说说看吧，我不保证帮得上忙。
有品味的病人太好了。是这样的，我听我的孩子说，她有些跟不上车尔尼大师上课的节奏。
有品味的病人实际上，别的监护人也多少从他们的孩子那里收到了类似的意见。
有品味的病人他不愿意让我们进入课堂，我们可以理解，但是，您看，关于上课的节奏——
芙蓉......
有品味的病人啊，我不是说要大师改变自己的步调，只不过，是否有可能稍微进行一些调整呢？
芙蓉......孩子们都这么想吗？
有品味的病人嗯，至少我家的孩子是这么想的。
芙蓉......
芙蓉我会去和他聊一聊的。
有品味的病人好的，好的，太感谢您了。
芙蓉......
真理那么，今天的课程就到此为止了，我的代课也到此结束。
真理海帕提娅老师下节课会回来了，大家可以期待一下。
学生们谢谢真理老师！
车尔尼谢谢真理老师！
芙蓉......
芙蓉真理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真理这是我想问的问题。
真理前几天，车尔尼先生忽然出现在了历史课的课堂上。
真理海帕提娅老师原本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的，结果他非常认真地听起了课，还很认真地做了笔记。
真理课堂本就欢迎所有学生，我们也就随他来了。
芙蓉好吧，谢谢你。
车尔尼嗯......原来如此。
车尔尼在学生提问的时候，应该用引导的方式，而不是直接否定。
车尔尼重要的不是立刻理解，而是创造理解的道路。
车尔尼这节课也很有价值，非常好。
芙蓉车尔尼先生，您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？
车尔尼不，我是来学习怎么上课的。
车尔尼我发现，这是一个大麻烦。
车尔尼我本以为，指导学生就像指导黑键和白垩那样，并没有那么困难。
车尔尼只要他们能够跟上我的演奏，只要他们能够体会一场演奏中的奥妙，他们的水平自然能够进步——
车尔尼但我错了。
车尔尼其实许多人并不能做到这一点。
芙蓉......我觉得，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车尔尼我不否认这一点。
车尔尼但是，这对我来说就成了一个难题。
车尔尼当他们向我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时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们。
车尔尼那些问题，我甚至觉得不应该被问出来。
车尔尼对我来说，问出那些问题就意味着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入门，就没有理解音乐。
芙蓉呃，所以您来这里上课，是为了学习怎么教别人学习？
车尔尼没错。
车尔尼我现在深有体会，教育也是一件十分深奥的事情啊！
芙蓉您还真是......热衷于这件事。
车尔尼当然。
芙蓉可是，为什么呢？
车尔尼什么为什么？
车尔尼哦，抱歉，芙蓉。
车尔尼我要去上课了，体检可以等到上完课吗？
芙蓉......我知道了。
医疗干员车尔尼先生的钢琴班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吧。
芙蓉嗯。
医疗干员许多带了孩子的病人都把自己的孩子送了过去，甚至有的人自己都报名了，我们一些同事都去了。
医疗干员这种时候才意识到，车尔尼先生的影响力可真大。
芙蓉嗯。
医疗干员芙蓉，你怎么了，心不在焉的。
芙蓉......我在想，车尔尼先生为什么会想要开这个钢琴班呢？
医疗干员像他这样的人，音乐成就已经几乎走到巅峰了，想要收几个学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？
芙蓉他的音乐成就已经走到巅峰了......吗？
医疗干员不是吗？
医疗干员他的曲子已经被许多人了解了。
医疗干员我听说，连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都对他的曲子赞美有加。
医疗干员而且，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，他在夕照区的事件中，甚至与那位巫王的残响斗争过。
医疗干员这样他都活了下来，他还能追求什么呢？
医疗干员要是我是他，我也想开个班赚赚钱，平平稳稳地过日子。
芙蓉我不觉得车尔尼先生是那样的人。
医疗干员那他是什么样的人？
芙蓉他是那种，直到生命的尽头都会探索音乐边界的人。
芙蓉我们正是因为尊重这样的人，所以才会为他们破一些例，不是吗？
医疗干员也对，不然早就把他绑到医疗部来接受治疗了。
芙蓉而这样的人，现在却......
芙蓉请进。
有品味的病人医生，太好了，你在这里。
芙蓉怎么了？
有品味的病人听我家的孩子说，车尔尼大师今天没来上课，大师是不是身体状况欠佳？
芙蓉......
芙蓉请等一等，我去看一看他的状况。
芙蓉车尔尼先生，车尔尼先生！
芙蓉......
芙蓉抱歉，我要进来了。
一打开房门，扑面而来的声浪差点将芙蓉淹没，想必在她开门之前，它们已经在房间里盘旋了很久。
而且，这不是车尔尼的音乐，这些音乐即使是她这个门外汉都能辨认出十分稚嫩。
这应该是他学生们的演奏。
而这些演奏此时无序地交错着，给本就混乱的房间更添一丝混沌。
芙蓉一直以来对房间的杂乱颇有微词，但此时，最让她揪心的，是倒在房间中央的那个人。
芙蓉车尔尼先生？！
芙蓉车尔尼先生！！！
芙蓉怎么会这样？！之前的体检明明指标都是稳定的——
倒下的车尔尼嗯？唔......现在几点了？
倒下的车尔尼啊？糟了，来不及上课了！
芙蓉车尔尼先生？！
车尔尼哦，芙蓉，抱歉，我好像睡过头了。
车尔尼你是来催我上课的吗？
芙蓉......不，我是来看您有没有死了的。
车尔尼哦，那你可以放心，在教出满意的学生之前，我没打算死。
芙蓉您昨晚在干什么呢？
车尔尼哦，你听这些音乐，这都是学生们的作品。
车尔尼我想找到他们每个人的特质，然后为他们设计一些更符合他们的课程。
车尔尼呼啊......最近确实有些睡眠不足了。
芙蓉......
芙蓉我有一个疑问。
车尔尼嗯？
芙蓉我所认识的车尔尼先生，是一个胸中永远充满了音乐热情的音乐家。
芙蓉而现在，您忽然把所有精力放在了教授学生的事情上。
芙蓉老实说，我有些害怕。
车尔尼为什么？
芙蓉因为您的表现简直就像那些即将放弃生命的人。
芙蓉不求未来，只想找到一个自己的接班人。
芙蓉我是医生，我比其他人更了解矿石病的痛苦，我不会要求您一定要乐观面对。
芙蓉但是，您来到了罗德岛，您应该相信我们，应该和我们一起面对这个挑战！
车尔尼等等，首先，你说谁放弃了求生的欲望？我吗？
芙蓉欸？
车尔尼也就是说，你以为我放弃了求生意志，拼命地想找个接班人，然后迎接自己的死亡？
芙蓉......是的。
车尔尼我表现得像是那样吗？
芙蓉对不起。
车尔尼......
车尔尼有一点我并不否认，芙蓉。
车尔尼在我为夕照区的人们演奏时，我时而畅想，我会踏上更远的土地，被更多的人围绕，为他们带去动听的音乐。
车尔尼但是，当我看到我的体检报告时，我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，我没有办法走那么远了。
车尔尼我并不诅咒命运。即使没有这一身矿石病，总有一天我也会死的。
车尔尼而在那之前，我已经经历过音乐生涯的巅峰，我比大多人都要幸运了。
车尔尼但我当然不满足。
车尔尼我想走得更远，我想听得更多，我想创作得更久。
车尔尼所以，我才会开这个班。
芙蓉也就是说，您不是因为失去了求生欲而选择开班，而是因为想要继续下去而开班？
车尔尼这个说法——也不尽然。
车尔尼我很难有条理地向你解释。
车尔尼沉默了一会儿，走到窗边，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峰。
车尔尼......这么说吧。
车尔尼就像这片大地上的其他诸多事业一样，音乐是一座永远看不到顶点的高峰。
车尔尼我的宿命，就是攀登它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车尔尼但我当然做不到。
车尔尼就算没有这一身矿石病，总有一天，我也会走下山峰。
车尔尼但是，不要认为这是悲凉的，这是认命的。
车尔尼那些受过我引导的孩子，他们会踏上我曾走过的路，抵达我曾经抵达的位置，然后向着山峰的更高处挑战。
车尔尼我希望这样去做，就如同我诸多的老师们，我老师们的老师们那样。
车尔尼他们，不，我们在教导的过程中，想的并不是我的生命到此为止了，而是我的生命将在音乐中延续。
车尔尼因为，在我们拄着拐杖走下山峰的同时，那些兴高采烈地踏上征服音乐之路的孩子——
车尔尼同样是我们。
车尔尼正如太阳，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，却也每时每刻都是朝日。
车尔尼哦对了，说到这个，我这两天其实是在写一份东西，正好请你给我看看。
芙蓉什么？
车尔尼说着，从杂乱的文件堆里翻出一叠纸，递给芙蓉。
芙蓉立刻就被标题吸引了注意——“研究经费申请请示书”。
芙蓉......这是？
车尔尼对一个莱塔尼亚人，尤其是对我来说，将音乐和源石技艺结合在一起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车尔尼但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，这一点并不那么容易理解。
车尔尼我认真剖析了这一点，觉得它大有可为，所以为此写了一份经费申请书。
车尔尼如何，这样应该能让你放心吧？
芙蓉......怎么可能。
车尔尼咦？
芙蓉虽然您看起来依然充满活力，但是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，您可都不怎么关心自己的身体。
芙蓉如果您真的想要教出一些好学生，那么，为了那些学生，您也应该更加爱惜身体。
车尔尼......不得不说，这是我听过的最有说服力的医嘱了。
芙蓉总之，您可以把这份文件交给我。
芙蓉然后，您该去上课了。
车尔尼哦，不行，芙蓉，能不能请你去和我的学生们说一声，今天的课延迟一个小时？
芙蓉您要干什么？
车尔尼我不能以这样的面貌去见我的学生们。
车尔尼我要洗漱一下，而且手部的护理也还没有做，需要一些时间。
芙蓉唉......好吧，就听您的。